打碎的碗 [乌兹别克族民间故事]
打碎的碗
乌兹别克族民间故事
很久很久以前统治考堪得地方的是残暴的马达里王。他有数不清的财富，可是他的全部财富也顶不上他的一个碗。因为那个宝碗上面有精密的花纹，必须用汉人做的能放大多少倍的镜子才能看清楚。这是一千年前雷列孜马技艺最好的匠人作的。可惜做碗的技艺没等传下来这位匠人就死去了。
现在，这美丽的宝碗被摆在皇宫的金架上，放射着耀眼的青光，有一百名武士不分昼夜地守护着它。
有一天，国王战胜归来，叫人吹奏起光荣号。乐人把长大的号角举向天空，雄壮的声音震动了宫墙，金碧辉煌的宝碗也从金架上被震到地上，摔碎了。国王听到这不幸的消息，气得鼻孔冒火，三天没出门。等到第四天便把那些最好的陶器匠人都喊进宫，叫他们锔碗，而且要他们把碗锔的看不出一道裂痕来。
陶工们都说不行。可是国王却顿脚捶胸地骂道：“没用的东西们，如果你们不能照原样把碗给我锔起来，我就把你们每三个中绞死一个！”
谁也不敢国王争论。陶工们只得把碎碗片捡到口袋里，悲痛地回了家。他们整宿整宿地端详着破碗碴，甚至手艺最精通的老匠人也想不出无缝锔碗的办法来。天一亮，陶器行里就传出一片悲叹和哭泣声。
这时陶工头黑胡子阿里用手指捂着耳朵走过来说：“不要哭叫吧，国王是残忍的，可是眼泪不能解救咱们呵！我看乌斯曼老爹或许能给咱们想想办法哩。他在人世间活了一百年，直到现在他还是每逢礼拜五拉一车瓦罐到巴扎上去卖，那些识货的行家都愿意出二十个天罡（白银的计算单位，一个天罡约合一两白银）来买他的货。因为他做的瓦罐，哪怕是在炎热的暑天装上水，也象山上的冰雪那么凉爽呵。”
陶工们只得骑了马，到遥远的村落里找乌斯曼老爹去了。
老陶工把客人都让到炕上坐下，又吩咐自己的重孙加法尔给客人献茶。陶工们每人都喝过十二碗了，老陶工还在用自己的粗糙的手指拨弄着国王的碎碗碴。太阳偏西了，最后他摇摇头说：“不，这碗是没办法锯上了。”
陶工们一听都哭了。陶工头阿里喊道：“老爹呀，看来，现在谁也不能救我们了！”
“唉，不，”乌斯曼老爹气喘嘘嘘地说，“我不让你们死！请你们到国王那儿去，求他宽限一年。这一年期限较长，或者我能想出个办法来。”
在这一年，谁也没有看见老爹，他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。陶工们都胆战心惊地等待这期限的最后一天到来。
三百六十四天很快地过去了，到第三百六十五天的早上，全程的陶工们都集合在广场上，妇女们都戴上了蓝色的外罩，孩子们的哭声更高了。残暴的国王并不懂得什么叫仁慈，照旧吩咐设置断头台，叫刽子手淮备好绞人的绳索。武士们击着鼓，宣布绞刑开始。陶工都失去了最后的一线希望。
恰巧，就在这时候，人们看见乌斯曼老爹缓缓地骑着着驴过来了。重孙加法尔紧紧跟在后边，十分小心地捧着一个大包袱。
这时大家才看出来，只这一年的工夫，乌斯曼老爹就衰老得不成样了。他的老手哆嗦着，眼睛几乎没有光。他和往常一样，向大家问过好以后，便不声不响地和陶工们并排抖坐在地毯上，并且一摆手，叫重孙加法尔打开了包袱。
啊！陶工们看见了国王的宝碗！这就是过去连一把土也不值的碎碗碴，今天重新又变成比什么都美丽的东西了！不管陶工们把碗怎样翻看，或用小石头怎样地敲，在它身上根本看不到一条裂纹，发出来的声音好象银子那样清脆。这声音唤来了每个人心中的无限喜悦，得救的陶工们笑了，他们流出了幸福的泪水，他们唱起了欢乐的歌。
这时陶工头阿里拿上大木盆到陶工群里转了一大圈，妇女们向盆里投送着自己的耳环和金镯；男人们慷慨地投掷着金钱；小孩们也不落在长辈的后面，他们把自己头上刺绣的小花帽放在木盆里。木盆装满了，陶工头阿里恭恭敬敬地向老爹鞠着躬，把盆放在在老爹跟前。但老陶工并不接受这些礼品。他说："我已得到了礼物．是我用自己的劳动
保住了前辈留下的一只美丽宝碗。对你们的妻子和儿女来说，是给他们保住了丈夫和父亲。别的礼物我不要。"
没过一个礼拜，乌斯曼老爹的名声就传遍了全考堪得。在广场上、街市上、各家各户，甚至在每个礼拜寺里，人们到处都在谈论这一件事：
"乌斯曼老爹有一种奇妙的无缝锔碗法。他会把打破的东西变成新的东西！"
陶工们说乌斯曼老爹年老了，活的日子屈指可数了，应该把绝技传给后代才好。他们决定再找老爹去。于是陶工头和五个最好的工匠都穿了节日的盛装，耳边插了丁香花，骑了马，好像新婚游街一样朝那沉静的乡下去了。
老陶工耐心地倾听陶工们说话。他低着头，久久地用他粗糙的手指头抚摩自己的白胡子，然后答道：“我并没有什么秘密。你们怎样和泥、拌沙、加水，我也是一样；你们怎样烧盆、烧罐，然后又怎样把它们冷却，我也是一样。不过，从青年时代，我就热爱自己的工作，不管做什么，哪怕给农民做个瓦罐也好，或给国王烧个瓷碗也好，总得尽量叫它达到精致、美好的地步。其他的秘密我没有。可这个秘密也是人人都能办到的呀！”
陶工们没法求得什么，只得回城去了。但他们并不相信老爹，有人甚至责怪这位老工匠，说他太保守，说他不愿意把技术传给下一代。乌斯曼老爹的重孙加法尔也是这样想。有一次．他跪在老爹跟前说：“可怜可怜吧，老祖宗，除了我和妹妹苏尔姆阿洪以外你再没什么亲人了，我们从小就听你的话并且孝敬你。你把绝技传给你的孙孙吧，以后我们更要好好地养你的老，送你的终呵！”
但是，老爹一句话也不说，仅仅用他严肃的眼光看了看小伙了，就默默地走到作坊去了。
从这人起，老爹家里的空气变得不愉快了。加法尔总是愁眉苦脸。妹妹也常常哭得眼睛湿漉漉的。老爷爷则整天独自坐在自己的作坊里，沉默着。
礼拜五又到了，加法尔以为老爷爷会派他到巴扎卖瓦罐去，可是老爹自己把瓦罐装上车进城了。加法尔感到羞愧无地。暗想自己真的得罪了老爷爷吗？更使他苦恼的是老爷爷不相信他，也不想把祖传的绝技教给他。
他坐在渠边草地上，心里盘算着。忽然他听见妹妹的喊声，这是苏尔姆阿洪站在作坊门口叫他。他害怕地说：
＂你为什么到作坊去？你不知道老爷爷顶讨厌这个么？＂
但妹妹还是把哥哥拉到门里面，说：
“快点！趁他不知道，你才能了解很多事情呵！”加法尔跟妹妹进去了,活泼的苏尔姆阿洪姑娘，翻腾着老爷爷的旧土堆，从里头找出个大包袱来:"拿上这个看看吧，"妹妹小声对哥哥说，"我给老爷爷送饭的时候，我见他看这些碗碴来着……"
加法尔打开包一看，嘿！真奇怪！这不就是国王的碗碴么？！
“在我的手艺里面，并没有什么秘密。”青年人回忆起老爷爷的话。"不过，从童年时代，我就热爱自己的行业。"
真理之光突破了黑暗，加法尔明白了, 这一百多岁的老匠人是用自己颤动着的双手创造了这珍贵的，而且一点也不次于雷列孜马人所创造的宝碗呵！这得叫他花出多少心血和耐性呢！为了自己的无比的功勋，可以要求最高的奖赏。然而他沉默着，因为只有沉默，才能从死难中把陶工们救出来，才能不致于招来国王的愤怒。
加法尔低着头走出作坊来。现在他明白了，为什么老爷爷甚至对他都不公开自己的秘密。
天快黑了，道路尘土飞扬。年迈的老爷爷赶着大车从巴扎回来了。头上的白布被日光晒褪了色，两眼含着泪水。
但是，这时候，在加法尔眼里，老爷爷再不是白发苍苍苍的老人，而是一位闪闪发光的英雄。他走出来迎接老爹，恭敬地吻着他那颤动的手。他们的视线碰到一起了。他们说出了留在唇边的话。
"长寿千年吧，我的心爱的小羊羔！"老爹小声地说着，“只要热爱自己的行业，我保证你的技术在将来会比你老爷爷的技术精妙得多！”
于是，这些话就永远刻在青年小伙的心灵中了。让那些将要踏上生活门槛的人也都记住这些话吧！
金琳 译
《民间童话故事集》